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戾朝破滅, 群雄爭霸。

偏偏默驚棠這個白手起家的山野獵戶最爭氣,打下了楚國這片位於大陸最中央、最豐饒的土地。

他本意是為了盡己所能,最大限度的庇護更多的百姓,這就造成了楚國國域遼闊, 周邊諸國林立, 全部對楚國這塊肥肉虎視眈眈。

涉及到這樣的利益,要和談幾乎不可能。更何況是和周邊所有的諸國簽訂協議和談。

這是一項完全不可能達成的事情, 更別提一年之內。

安厭敢自立軍令狀請令可以當做是年輕人心高氣傲, 腦子拎不清熱血上頭,可偏偏默驚棠敢信安厭, 當真賜下使臣符節讓安厭出使去了。

眾人本不看好這一切, 將這當成一個笑話,甚至是感嘆:英明神武的陛下竟然也會做出這樣種事來,相信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兒, 也算是另類的“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”。只可惜這次要吃一個教訓。

更有甚者深思:陛下是否是深謀遠慮,顧及到隴川安氏的面子才隨口答應,讓安厭去試一試做個樣子的。

畢竟安厭游說諸國,除了陛下的信任, 什麽都沒要。

他不帶一兵一卒, 不要一金一銀。只持使節符令。唯一可用的只有本就擁有的隴川安氏家主身份, 不至於因為要和談的條件太過於離譜,直接在別國被斬了。

——但現實往往讓人驚訝。

安厭做到了。

沒人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, 沒人知道他怎樣讓那些國君放棄利益,放棄本該在手的優勢, 全部奉楚國為宗主國,成為楚國的附庸。

百官只知道一切都如安厭離開時保證的那樣, 一年之內,與楚國周邊的諸國簽訂互不侵犯的條例。

百姓也知道,他們即將因為安厭過上越來越好的日子。

再也不會有戰亂了,再也不用擔心哪天就死於非命,再也不用遭受家破人亡,妻離子散,白發人送黑發人之苦。

這樣下去,作為楚國百姓,他們只需要足夠勤勞,就能夠吃飽穿暖,將日子越過越好。

每個楚國人出門都昂首挺胸,遇到他國人士,頭都能驕傲自豪地擡得更高。因為他們有英明神武、愛民如子的陛下,還有能力出眾、天縱之才的安厭大人。

一時間,安厭天下聞名。

默驚棠有心偏寵,力壓朝內文武百官,否決了對安厭資歷不足、年紀尚輕的反對,以此之功,使剛歸國不久的安厭以13歲稚齡官拜丞相。

安厭一躍成為這天下數千年間,官職升的最快、年紀最輕的丞相。

這下想巴結安厭的人更多了,但都有求無門。

——因為安厭住宮裏。

隴川安氏給她在長安城購置的房產她根本就沒住過,天天被留在宮裏。

默驚棠是真把她當親生的養,因為沒有妃嬪與子嗣,沒半點顧慮,叫人把東宮給她收拾出來了。

朝臣和諸多言官激烈反對,說這不成體統,知道默驚棠偏心安厭,還扯了一大堆:此舉讓安厭太過招風,有捧殺之嫌,恐危及其性命。

默驚棠是從來不信這些神神叨叨的,就怕安厭的確是風頭出得太多被人盯上。

仔細一想…東宮確實距離他住的養心殿遠了一點。

於是在東宮給安厭保留的情況下,安厭獲得了養心殿床位一張。

安厭簡直要恨死那些言官了。就因為他們亂說話,默驚棠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,生怕有人害她。

住在養心殿裏更是方便了默驚棠盯著她。

糾正了她混亂的作息,突擊檢查她在沒在熬夜,一天給她吃三四頓都還覺得她沒吃飽。甚至還跟小女孩玩換裝搭配似的天天給她挑衣服。

那個老板會一天到晚管理員工生活,半夜制止員工偷偷加班啊!

偏偏默驚棠從來都沒有強硬的態度,說話輕言細語的,怎麽聽都只是在和她商量建議,安厭不好意思拒絕。

把安厭都給整麻了,得了空就往宮外閑逛,想找江宴沒找著,只得去找齊折葉。

齊折葉還沒分府,仍住在齊家,不過可能是因為性格不討喜的原因,他住的院子在齊府最偏僻的地方,離街巷只隔一堵墻。

安厭三兩下翻了上去,齊折葉正巧下值回來。

剛走進院子,就聽見了許久未見的安厭叫他,“折葉!”

齊折葉擡頭循聲望去,見安厭蕩著一條腿坐在圍墻上,朝他揮了揮手。

正值夏日,驕陽明媚,長高了許多的少年摯友今日罕見的穿一身鮮亮的金竹緋袍,用金簪半束的鴉黑發絲邊緣被金色的光亮勾勒。

齊折葉不由得露出了一點笑意,想如以往一樣喚安厭的字,又想起現在身份已經不同了。

他拱手一禮,“下官見過丞相。不知丞相親至,未能遠迎。”

安厭知道他古板的頑固毛病,故意語氣促狹地揶揄他,“許久不見就叫這麽生疏,可是怪我沒遞拜帖?我又冒犯了?”

“明道…”齊折葉局促地抿著嘴唇,很是無措,半響,憋出一句:“你是翻墻進來的,沒遞拜帖沒關系。”

“好啊,”安厭低笑一聲,“那以後我們都翻墻吧,再也不用提前互相遞拜帖了。”

她從墻上往下跳,緋袍獵獵,金竹印光,輕靈翩然,如從天上落人間,進入齊折葉這個封閉枯寂的小院子。

“當心!”齊折葉連忙想去接她。還沒來得及抓住她翩然的衣袖,就被她一把拽住了手腕。

“看,沒事。”安厭輕笑著抓著他的手腕摸摸自己。

齊折葉的手被她抓著,指尖觸碰少時摯友已經逐漸長開的臉頰。

溫熱、柔軟、光滑,按上去微微下陷。確實連一點皮都沒擦破。

安厭擡眸看他,對於友人,冷凝的眉目舒展,眼含笑意,“看吧,完好無缺。”

齊折葉一驚,恍然意識到這樣的觸碰有些冒犯,被刺到似的抽回手。

“冒犯您了,丞相。”他磕磕巴巴地埋著頭說,“可您也不能如此魯莽,這麽高,直接跳下來太危險了。”

“私自上門,怎能不小心受傷給主人家添麻煩呢?”安厭挑眉。

“對了…江宴呢?怎麽沒見著他,他還在翰林院嗎?你沒看見他下值嗎?”

“你走後不久,亦收便也離開翰林院,隨江伯父一同去鎮守西州了。”齊折葉慢吞吞的說,“還在翰林院的只剩我一人了。”

他說這話時有點低落,安厭只能看到他鼻尖上那顆紅色的小痣。

聽著有點委屈。但想來也是這麽個一回事。

齊折葉是齊氏主脈沒有子嗣的時候從旁支挑出來養的。但他剛過去,主脈的主母就懷上孕了。

為了族中不說閑話,主脈不好直接把齊折葉送回去,就把他扔在一邊不聞不問了,給點書讀,保證不餓死就行。

齊折葉本身性格就不會曲意逢迎,不太討喜,一路考上了科舉也不太擅長人情世故 ,在翰林院只會埋頭幹事,光得罪人。

看他這到處得罪人的人脈關系,齊氏怕與其他門閥結出仇怨,也不樂意幫他,那他自然只能待在翰林院裏熬資歷。

安厭通過隴川安氏出使諸國。江宴通過河關江氏走武將一途。科舉前三甲就只有齊折葉還在翰林院領著微薄的俸祿,幹最多最繁瑣的活兒。

他那點俸祿,自己吃飯都不夠,還要偷偷送去給還留在旁支的親身母親與妹妹“桂娘”。

偏偏齊折葉又是個鋸嘴葫蘆,什麽都不說,也不主動問安厭與江宴要幫助提攜。

這就造成了:安厭在其他國家出使,以為江宴會幫忙;江宴去西州是走武將的路子,又以為齊家自有其他安排。

不過現在朝中缺人得緊,依照默驚棠的識人能力,遲早會給齊折葉一個機會,斷不會叫有能之士懷才不遇。

安厭決定加快這個進程,“我找陛下替你說一說。”

“明道,別!”齊折葉驚慌失措,“無功不受祿,怎能為我去讓陛下為難?”

安厭輕笑,“只是提前給你一個機會,辦好了才行,又不是白給你官位和俸祿。”

齊折葉被唬住了:“當真?可、這樣是否會對其他學子官員不公平呢?”

“機會都是一樣的,自然是能者居上。”安厭擺了擺手。

她揮手間,廣袖的織金竹紋擺動,流光溢彩,很是顯眼。齊折葉頓了頓,圍著看了她一圈。

安厭問:“怎麽了?”

“往日裏你凈是穿些暗沈的素色,今日怎麽…”齊折葉想了一會兒,“鮮亮了些。”

“陛下賜的,非說年輕人要穿亮色。”安厭隨意拍了拍身上的金竹緋袍。

齊折葉短促的笑了一下,“你這個年紀是鮮亮些好看,亦收也最愛鮮亮的顏色。”

安厭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,關切道,“怎麽了?有什麽困難嗎?”

“我收到桂娘的家書,說母親…說母親的病又嚴重了。”他似有些難為情,“我俸祿還沒發…又已加冠,不好去求主母…明道,你可否借我一些銀錢?”

“伯母病了?不早說?”安厭皺眉,伸手就要掏自己腰上的錢袋,想了想,又覺得不夠,“伯母在哪兒?我叫個太醫過去。”

齊折葉搖搖頭,“她們不在長安城,所距遙遠。主脈不允許我與她們再有聯系。”

安厭感覺有點不對勁,“那你是怎麽收著信的?你每日在翰林院上值,信寄過來不一定是直接到你的手上,你確定齊府的門房會給你收著,等你回來就交到你手上嗎?”

齊折葉一怔。

他聽出了安厭的暗示,但以他的情商還真沒想過門房可能會幹出“私拆信件”、“扣留信件”、“向主脈稟報”這樣的事。

他讀的是聖賢書,從來沒想過有作為門閥、世代名門望族的齊氏,竟也會有人行小人之事。

“他們…怎,怎能偷看信件?”齊折葉語無倫次,清正的臉氣得通紅,有種秀才遇到兵,有理說不清的無力。

“想必不只是偷看。”安厭伸手,“信是多久送來的?在身上嗎?給我看看。”

齊折葉默不作聲咬著下唇,把珍惜收在衣襟中的家書遞給安厭。

“這信不對。”安厭伸手摩挲泛黃的信紙,湊近嗅了嗅味道,聞到一股在封閉狹窄處放久了的灰塵味兒與若有若無的酒氣。

齊折葉不飲酒,家中重病的母親和妹妹“桂娘”想必也不會。而送信的驛使哪怕在送信期間把信放在箱子裏,也不會讓信件有那麽多放久了的灰塵味兒,甚至是讓信紙泛黃。

這恐怕不是近期的信。

可齊折葉是今日才收到這信的。

齊折葉顯然也意識到了不對,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,指尖克制不住微微顫抖。

既然這封家書是許久以前的…那信中重病的母親…豈不是一直都沒得到救治?

還未及羿、年紀那樣小的妹妹,在久久收不到他回信的情況下,有多絕望?多無措?

她一個人又如何操持母女兩人的生活,既要照顧母親,又要想法子給母親買藥?

安厭拽住他的手腕,像支柱一樣讓他醒神,“走,我陪你去找齊府門房,說不定還沒到最壞的地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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